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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早夭 三之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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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早夭 三之三

雲夢齋的院子空蕩蕩的。

朱砂轉了好大一圈, 才找到茶房所在。她忙手忙腳地燒了壺開水,泡了一盞滾燙的茶,端進東廂給宋瑩暖手。

這場春雨一刻未停, 宋瑩剛剛只在院子裏站了那麽一小會兒,鬢角的頭發就濕了。朱砂扶著她的時候, 摸到她的手冰冰涼。

宋瑩接過茶盞捧在手心, 並不著急問話, 目光挨個掃過跪著的奶母, 看得原本“理直氣壯”的她們都慢慢低下了頭。

宋瑩仔細辨認了一下,昨天上午她在花園裏遇到二阿哥時,陪伴他的奶母跪在第二排。而剛剛沖出來的奶母, 很自覺地跪在了最前面。

手中茶杯的溫度漸低,宋瑩舉起來淺啄了一口, 看了一眼喜樂。

喜樂上前一步, 故意捏細了嗓音問道:“你,就是你, 最先出來的那個,擡頭回話。”

那個奶母大約是覺得終於可以開口“訴苦”了,連忙擡起頭看向宋瑩,急吼吼地說道:“側福晉, 奴才剛剛說的句句屬實,一切都是李庶福晉要求奴才……”

喜樂幾步邁過去, 一巴掌扇在了奶母的臉上:“好大的膽子,誰準你直視側福晉的?”

奶母不意喜樂居然突然發難,一時有些蒙圈。她仰著頭, 呆楞楞地看向喜樂, 被他面帶陰狠的冷臉驚得渾身一抖, 這才終於意識到,此刻上首坐著的這位女主子,可不是規矩一向松散的李庶福晉。

“奴才知錯,請側福晉恕罪,”奶母連連磕頭。

喜樂拉長了嗓音:“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?主子問話,問什麽答什麽,誰允你多嘴多舌的!是不是非得把你的長舌頭剪掉了,你才會回話!”

奶母打起了擺子:“側福晉饒命,奴才真的知錯了,側福晉饒命啊……”

喜樂長長地“嗯?”了一聲,奶母立馬咬緊了牙關,不再發出聲音,頭卻磕個不停。其餘幾人被這麽一嚇,紛紛將身子縮成一團,趴跪在地上,生怕下一個被威脅“剪舌頭”的人變成自己。

下馬威立夠了,喜樂喊停了奶母的動作,問道:“先說你叫什麽,在二阿哥身邊負責什麽差事?”

奶母頂著青紫的額頭,微微直起身子,目光看向宋瑩的花盆底:“奴才姓楊,是二阿哥的奶母……按照原本的排班,昨晚應是由奴才給二阿哥守夜的。”

喜樂冷冷地說道:“所以便是你擅離職守了,才沒能及時發現二阿哥半夜發熱了?”

楊奶母搖頭,擠出幾滴眼淚:“不是奴才不想給二阿哥守夜,是李庶福晉她不讓啊!”

她抽噎了幾下,繼續說道:“二阿哥年中就要滿三歲了,庶福晉覺得這麽大的孩子居然還在吃奶,實在是太不像話了,狠心不管阿哥的哭求,非要奴才等人給阿哥斷奶。奴才們看二阿哥饞得厲害,實在是心疼,便會在晚上守夜的時候,偷偷餵他一兩回。後來被庶福晉發現了,她責罵了奴才,還下了命令,不許奶母給二阿哥守夜。”

“可是晚上阿哥身邊怎麽能不留人呢!阿哥起夜想喝口水、出個恭,豈不是沒人伺候了?奴才就與庶福晉說,奶母不守夜,那就讓保母守夜。可是庶福晉就是不許,還說什麽……就是因為一直有人守著,二阿哥才睡不了一個整覺,半夜鬧覺,院子裏都能聽到,她被吵醒了多少次了。”

“側福晉您給評評理,不守夜這事,怪奴才嗎?”楊奶母用手背抹抹眼淚,語帶委屈,“別家的皇子皇孫們,吃奶吃到四、五歲也是有的,咱們家的二阿哥也不缺這一口,庶福晉怎麽就這麽狠心,非得給阿哥斷奶呢!若不是為了這個……嗚嗚……二阿哥怎麽會……若不是奴才半夜去看了二阿哥一眼,發現了不對,庶福晉都見不著阿哥的最後一面……”

宋瑩將茶杯放到身邊的茶幾上,輕聲問道:“我記得,宮裏有好幾位主子都不喜歡在睡覺時,屋裏還有下人守著。喜樂,如果有這種情況,一般要怎麽處理?”

楊奶母的身子顫抖了一下。

喜樂答道:“主子不喜人近身守夜,奴才便不能留在屋裏,得守在臥室門外,以備主子夜間傳喚。守夜的人需時刻保持警醒,聽到屋裏有了動靜,就要隨時進屋查看。”

“哦,”宋瑩點點頭,“那楊奶母昨晚,可守在二阿哥屋外了?”

楊奶母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。

“除了楊奶母,其他人中,可有人守在二阿哥屋外了?”宋瑩繼續問道。

一眾奴才都蜷緊了身子。

宋瑩側身,單手撫上茶杯:“庶福晉原本的命令,應是不許你們晚上守在二阿哥眼前,免得你們被阿哥癡纏不過,再給他餵奶。庶福晉又何時允許爾等,將二阿哥一個人留在西廂過夜!”一手將茶杯掃落,茶水和碎瓷片崩了楊奶母一身。

奶母們又開始不停磕頭,嘴裏嘀咕著“側福晉息怒”。

宋瑩輕喝:“好個大膽的奴才,肆意曲解主子的命令不說,為了活命,竟然故意顛倒黑白,妄圖往庶福晉身上潑臟水。你以為如此,便能免於一死嗎?”

楊奶母咬咬牙,大膽擡頭直視宋瑩:“因著庶福晉的命令,奴才等人也不是第一天不守夜了。以往二阿哥都沒事,怎麽偏偏就今天出了事?側福晉難道不覺得奇怪嗎?”

“放肆!”朱砂一個跨步向前:“院子裏的太平缸天天都裝滿了水,宅子難道也得天天走水不成!還不把頭低下,再敢直視側福晉,挖了你的眼!”

楊奶母梗著脖子:“側福晉!二阿哥之所以半夜發燒,都是因為庶福晉下午給他用水洗澡了!”

昨天上午,三格格的姚奶母在敘述“冬季洗澡”的慣例時,朱砂也是在場的。此刻聽到楊奶母說二阿哥居然在春日用水洗了澡,內心不免有些驚疑,回頭向宋瑩請示。

楊奶母見宋瑩沒有說話,仿佛覺得自己又“占了上風”,繼續說道:“昨天二阿哥午睡起來,庶福晉說阿哥身上有異味,要給阿哥洗澡。奴才等取來凈身的藥粉,庶福晉不用,非要用水洗,說是用水才洗得幹凈。庶福晉親自帶著阿哥沐浴,兩人在澡盆中玩鬧了好久,洗完澡都到傍晚了。奴才趕著太陽落山前,好容易才將阿哥的頭發弄幹……阿哥半夜發燒,肯定是因為洗澡的時候著涼了!”

楊奶母說最後一句話時,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起來。宋瑩的註意力全都在她身上,自然註意到了她的小動作。略微思索了一番,宋瑩問道:

“二阿哥昨晚,是幾時躺下睡覺的?”

楊奶母差點沒跟上宋瑩的思路,想了半天,小心翼翼地答道:“阿哥洗澡時玩得太開心,一直不肯睡覺,直到亥正(22點)才躺下。”

“你給二阿哥擦完頭發,是什麽時辰?”

“呃……大約在酉時(17-19點)……”

宋瑩冷笑一聲:“楊奶母能進宮伺候二阿哥,必然生了至少三個孩子。那麽你應當很清楚,小孩子在受寒後,一般多久會出現發熱的癥狀吧?”

楊奶母的額角流下了冷汗。

宋瑩對她身後,昨日在花園裏見過的奶母說道:“你來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喜樂走過去,用腳踢了踢那個奶母。

她哆哆嗦嗦地答道:“若是……若是體質弱的孩子,一般在受寒後的一到兩個時辰內,就會發熱……”

宋瑩得到答案,又看向了楊奶母,目光如箭,聲音卻越發柔軟:“你剛才說,二阿哥是因為洗澡受了涼,這才半夜發熱。那麽按照時間來算,二阿哥在睡覺前,就應該已經出現異樣的癥狀了。或許是鼻子有些堵塞,說話聲音發悶,或許是人有些打蔫,沒精神。小孩子不會裝病,他表現得肯定與平常不同,楊奶母,你是沒發現嗎?還是說,你發現了,但卻故意忽視了,沒想著應該去請大夫來給阿哥看看?”

楊奶母急促地喘息,斷斷續續地說道:“二阿哥的體質一向不弱……並不一定在兩個時辰內就……”

宋瑩見她不死心的樣子,徐徐說道:“楊奶母,你應當很清楚,我沒必要再在這裏跟你浪費時間繼續掰扯了。即便你不是導致二阿哥夭亡的主因,但疏忽職守這個罪,你,以及你們在場所有人,都是逃不掉的。”

跪著的奴才中,終於有人扛不住,哭出了聲。

楊奶母被哭聲驚醒,瞪大了眼睛,直楞楞地嘴硬道:“奴才伺候阿哥睡覺的時候,並未發現阿哥有任何不對勁……對!那個時候阿哥還是好好的!再……再說,受寒後也不一定會在兩個時辰內就發熱,阿哥或許是體質異於常人呢……側福晉不能因為他人的一句話,就隨意判斷……奴才……奴才是……”

“楊奶母,”宋瑩略微提高聲音,打斷了她:“你只需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。既然庶福晉已經不許爾等給二阿哥守夜,爾等也故意將這個命令曲解為整晚都不留人在西廂,那麽後半夜,你又為何會去探望二阿哥呢?”

“什……什麽?”

宋瑩徐徐說道:“現在剛過寅正(4點),二阿哥大約是半個時辰前(3點)咽氣的。從你發現二阿哥發燒,叫來小劉大夫診脈,再到通知福晉趕到雲夢齋,最多不會超過兩刻鐘。也就是說,你發現二阿哥不對勁兒的時候,應該是在醜時二刻(2點半)左右。這個時間,楊奶母怎麽會不在屋裏睡覺,特意跑去看二阿哥呢?若真的是不放心阿哥一個人睡覺,又為何不整晚在他門外守著呢?”

楊奶母張口結舌:“因……因為……”

宋瑩在心裏嘆了口氣。

她想過二阿哥會因為李氏和奶母們之間的爭鬥受到傷害,卻沒想到這份傷害居然直接要了這個孩子的命。

宋瑩鎮定心神,下了決定。

逝者已去,活人還得繼續走下去。

李氏尚懷著身孕,至少現在不能讓她知道,是她自己的任性妄為,間接造成了二阿哥的死亡。

這事,也不能直接告訴給四阿哥。四阿哥若是知曉了,只怕會因喪子之痛而厭棄李氏。這對還懷著孕的她,不啻為第二重打擊,肚子裏的孩子,搞不好就真的保不住了。

好在四阿哥將處置奶母的事交給了福晉,而她審問奶母們的過程中,東廂裏只留了喜樂和朱砂。

宋瑩偏頭,喜樂湊了過來。她在他耳邊吩咐:“烏嬤嬤應該已經安排人過來了,你去看看是不是在院子門口。把這些人都帶走處置掉吧。千萬別讓她們在……死前,胡亂說出些什麽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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